第93章 归家(1 / 2)
那颜律还是暂且退兵了,是因为北凉的皇帝殡天,他急着回主城去争皇位。
这给了南朝喘息的空间,默认为休战之后,岐国公、元彻回和元蕴英就启程回来了。
元韫浓对外称病,自然不可能去亲自迎接。
也正是如此,她才避免了臣子们对她带着部曲夜闯宫门的问责,还有太后对她手上半块虎符的惦记,把事情都丢给了裴令仪。
如今父兄回京,她不能迎,也是交给了裴令仪。
裴令仪很乐意代为效劳。
元韫浓便在岐国公府安心等待父兄归家。
她其实对于母亲的去世早有准备,因为她已经经历过一回了。
但再来一次,她依然为此疼痛。
她也不想再失去谁。
她的家人,她的朋友,还有裴令仪。
所以当元韫浓看到风尘仆仆的父兄和姐姐时,眼泪还是忍不住地往下掉。
岐国公鬓角华发生,仿佛苍老了许多。
元彻回半边身子都缠了纱布,左耳一道血淋淋的口子,再深一些怕是整只耳朵都要被削下来。
而元蕴英脸颊上一道极深的疤痕,横贯了半张脸。
元韫浓难免哽咽,小跑过去抱住了他们。
岐国公将小女儿抱入怀中,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,“应怜,我的孩子,辛苦了……”
“今我来迟,才叫吾儿受苦了。”岐国公摸了摸元韫浓冰凉的脸庞,手有些抖,声音也有些发颤。
他说:“应怜,让为父再好好看看你。”
亡妻留给他的,唯一的孩子和遗物。
元韫浓抬眼看向岐国公,岐国公一样眼眶湿润了。
什么都没有说,但是所有人都懂得了。
“云和那里,为父跟她说了,如今多事之秋,暂且不要回府。”岐国公道,“白云观比京中很多地方都要清净,也要安全。云和留在那里,有云水真人照顾,让人放心。”
元韫浓点了点头。
元云和留在白云观也好,惠贞长公主下葬的时候,她还是回来了。
她抱着元韫浓哭,又擦掉元韫浓的眼泪说还有姐姐在,然后挨个去接待来吊唁的宾客。
往昔岐国公府的庭院里,有着银烛高烧到天明的盛景。
往来的贵人们鱼贯而入,环佩叮当。
这会却冷清了起来,但来的除却那些两头下注的,都是真心人。
元云和也没有在国公府留多久,等到惠贞长公主下葬,她便回白云观了。
元韫浓问过她:“如果要颠覆朝代,姐姐会不会下山造势?”
元云和回答:“我随云水真人修行,占星一术上也初窥皮毛。”
“我在白云观修行时,四娘同我通信,我每每修书都问陛下康健否。”她望向宫墙的位置,“其实,我就是在等我占卜的星象印证的那一天。”
因为她占卜到了衰弱,而新的帝星光芒却愈发耀眼了。
轩辕十四和紫微星,相当亮眼。
她尚在学艺,并不精通,不清楚那两颗星代表着谁。
但她只要知道,惠帝的星象黯淡无光就够了。
她一直在期待那一天,天下皆知的那一天。
如果她的助力能使得这一天早日到来,那她求之不得。
元韫浓明白了元云和的选择,对于元云和来说谁是皇帝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惠帝不是皇帝。
但她还不清楚,自己的父兄和三姐做的是什么样的决定。
这些问题还没弄清楚,单单是看着现在的他们,元韫浓都感到酸楚。
“阿兄,疼不疼的啊?现在还疼吗?”元韫浓哽咽问道。
元彻回摇了摇头,摸了摸元韫浓的脑袋,“阿兄不疼,倒是你,清减了不少。”
他的眼神冷了下来,似乎是望远了,“真是委屈我们应怜。”
“没事了,我们不是回来了吗?”元蕴英道。
元韫浓看着元蕴英脸上那道疤,喉头似乎是被沾了水的棉花堵住了一样,更加酸涩。
她伸出手想要触碰,但停在半空就不敢向前了。
那道疤痕太狰狞了,而且还在面中,与毁容无异。
伤成这样,无论如何都会留疤了。
“我的傻妹妹啊。”元蕴英抓着元韫浓的手腕,带着她的手贴上自己脸上的伤,“怕什么?是姐姐脸上这道伤吓到你了?”
元韫浓哑然,她只是恼恨。
凭什么他们元氏如此,还得不到应有的。
她的父兄和姐姐为了惠帝,为了南朝在外征战,而她的阿娘却被太后逼杀。
惠帝默许且装聋作哑,甚至还想截杀元氏,没收兵权。
她憎恨惠帝,憎恨太后与皇后。
她怨恨那些人,怨恨那些高坐庙堂享受他们付出却还一门心思暗害他们的人。
元蕴英平和地扯动唇角,“别难过了,这有什么?不就是一道疤吗?这不只是疼痛,这也是荣耀,是我所思所想的实现。”
她想要站上沙场,她想要握住刀兵,她做到了。
这些远比这道疤重要。
“我知道。”元韫浓轻声说道。
她心想,可我只是心疼你们的痛苦,只有我能看到。
裴令仪轻轻拍了拍元韫浓的肩膀,“阿姊,先让国公他们看看长公主吧。”
“对。”元韫浓背过身,悄然拭去泪水,“去看看阿娘吧。”
太后不允许任何人为惠贞长公主供奉牌位,不入宗庙,还想要长公主葬在别处。
但惠帝坚持要惠贞长公主的尸骨葬入皇陵。
但裴令仪和元韫浓是以相当强硬的态度,在岐国公府里供了牌位。
案前摆着供果,牌上写了岐国公妻、惠贞长公主之神位。
岐国公盯着牌位,僵硬地一步一步走过去,走到案前,膝盖一软,忽然屈膝跪了下去,砸在地砖上的闷响不轻。
他颤抖的指尖抚过牌位边缘,在摸到惠贞两个字时顿了顿。
“是我……来迟了。”岐国公嗓子发涩。
元彻回和元蕴英跪下给惠贞长公主磕了三个头。
裴令仪在旁看着,也相当不是滋味。
他天性冷淡,对世间万物都不抱有好感,甚至是憎恶所有。
尤其是前世,很少有人知道他一路过来有多艰难,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经度过朝不保夕的日子。